锁骨观音III 断肠夜叉【完】
【19 最终章】
邰伟去出入境处调查,的确有梁宝晴的入境记录,但没有出境记录。他再按照方木之前给的酒店住址追查下去,但再也没有其他线索。
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方木。方木思考片刻,便想办理出院手续。
邰伟连忙拦阻方木。
方木却很坚持。
邰伟没办法,只得跟方木协商,让方木再住院三天,三天之后,自己再帮方木办出院手续。
而方木心中,一刻也不能等待。
病房中,有中央空调运作的轻微嗡嗡声。
方木醒来,觉得口渴,懒得开灯,坐起身摸黑去那柜子上的水瓶,手背碰着了杯子,杯子晃了晃,有另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杯子,
方木顿了一顿,说,“梁宝晴?”
梁宝晴的声音在床边响起,“我来倒水。”
方木的眼睛很快适应了昏暗,借着朦胧光线,看见梁宝晴站在柜前,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,再递到自己面前。
方木接过杯子,慢慢的喝。
梁宝晴坐在病床边,看着方木喝,也不说话。
方木喝完了,梁宝晴拿过空杯子,却凑过去亲方木的嘴唇。
方木下意识扭开脸。
梁宝晴停住,也退了回去,问,“伤还疼么。”
方木说,“好多了。你这两天去哪儿了。”
他问得很自然,好像一个朋友在询问另一个朋友这段时间的下落。
梁宝晴却说,“我听说你要出院,你的伤还没有好,应该多住几天,如果你不喜欢这家医院,那我安排转院……”
方木说,“你来泰国,真的是为了帮我吗。”
梁宝晴停下,看着方木,再回答,“是。”
方木也看着梁宝晴,问,“这个案子,我还能查出来什么。”
梁宝晴说,“你想查到什么。”
方木听到这句话,便觉得腹部伤口隐隐作痛。
终究还是迟了一步。
自己能查到的所谓‘真相’,都在梁宝晴的股掌之中。
梁宝晴想让自己查到什么,自己才能查到什么。
自己怀疑了这么久,关于梁宝晴来泰国的真正原因。现在证实了也好,不必再为此踌躇犹豫。
梁宝晴能够查到这个宗教的来龙去脉,甚而能够从那座‘神庙’里将自己安全带走,可见梁宝晴与其之间另有瓜葛。
梁宝晴那晚的迟归,会否又有其他意义。
方木刚想了一个开头,便打住不再想下去。
他累了。
方木终于觉得,这些年来,自己真的累了。
梁宝晴此时觉察出了方木的情绪波动,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化。
他问,“方木?”
方木说,“小娜在你那吗。”
梁宝晴说,“她很好。”
方木说,“我去接她回来。”
梁宝晴说,“她现在住得很好。”
“梁宝晴,”方木平静的,带着一丝疲倦的说,“你知道她的事了?”
梁宝晴默认。
方木说,“为什么。”
他想问为什么不告诉我,但没有问出口。
方木只说,“把小娜带回来吧,在你那儿,不合适。”
梁宝晴没有立即回答方木。
方木看了梁宝晴一眼,知道他别有安排,心中已不觉得惊讶或悲凉。
方木躺下去,闭上眼。
梁宝晴没有离开,他看着方木,没来由的心中不安。他俯下身,试着抱住方木。
方木微微扭开了脸,却没有推开梁宝晴。
他满身都是刻骨的疲倦。
梁宝晴,算了。
我们就这样算了吧。
方木想这么说,但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了。方木闭上眼,放任自己沉沉睡去。
在他的梦里,他坐在一条离开香港本岛的渡轮上。
天是淡淡的灰色,海面也是。船头剪开的海浪向两侧翻卷。
他距离那座城市越来越远,距离回忆越来越远。
许多年前,两个并肩走在一起的身影,终于,消失在了他的记忆里。
他的余生,唯有永远无法洗刷的罪业相伴。
邰伟来看方木的时候,方木还没有睡醒。邰伟开始不想吵醒方木,后来一琢磨不对劲,赶紧推了几把,方木迷迷糊糊的醒过来,邰伟这才松了口气。
方木让邰伟扶着下床,去梳洗完了,再吃邰伟带来的早饭。
邰伟这几天调查有所进展,但越是调查,越是触目惊心,却不敢告诉方木,只怕一告诉方木,方木不管不顾就要出院。
方木也看出邰伟语带保留,也知道邰伟是为了自己,便安安分分的住了两天,两人办了出院手续。
邰伟租的地方是普通的旅社,房间不大,只够放两张床和一个电视机,天花板还留着水渍痕迹。和方木之前住的地方全然不可相比,但方木进了屋子,便觉得舒服自在。
邰伟倒了杯热水给方木。
方木接过水却不喝,只看着邰伟。
邰伟知道再搪塞不下去,叹口气,把事情都说了。
查蓬的确是一名好警察,但却不是一个好丈夫。
妻子因为感情破裂与他离婚。他苦闷之余,更将所有热情投注在工作上。也为此,得罪了很多人。
有一天,其中的某些人找上了他的家,撬开门。
当时,查蓬还没有下班。
只有小娜在房间里做功课,她听见有动静,以为是爸爸回来了,便打开卧室的门走出去。
查蓬深夜才回到家,看见了那一幕。
方木握紧拳,一拳砸在桌子上。
邰伟说,“我又查了查,那孩子因为这件……这件事受了很大刺激,忘了整件事。查蓬没有提出告诉,也许是因为没办法指认嫌犯。”
方木托住额头,“……她现在想起来了,因为我们。”
想到自己用过的诱导式询问,方木只觉得舌尖苦涩。
也许就是因为如此,小娜想起了整件事。
有些时候,遗忘未必不是一种解脱。
但不是人人都有这种解脱的运气。
方木问,“查到小娜的下落吗。”
邰伟说,“没有,不过我查到两件事,杀警连环案结案了。”
方木并不惊讶,“定的凶手是谁。”
邰伟狐疑的看着方木,“一个吸毒犯…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?”
方木想到一个人,有他在幕后出手,整个案子会滴水不漏,找不到任何瑕疵,更何况泰国警方早已沆瀣一气。
方木在一张床坐下。
旅社楼下是热闹的泰国街道,车声人声熙熙攘攘,却与他仿佛相处不同世界。
邰伟担心的看着方木。
方木深吸一口气,抬起头看着邰伟,“还有一件事是什么。”
邰伟说,“你提过的那个夜叉教,你还记得么?”
方木皱眉,“怎么了?”
邰伟说,“我收到风,他们选举出了新的教宗。”
方木霍然起身!
白昼与夜晚的交界。
雾白的月亮与黯淡的夕阳同时悬挂在天穹的两侧。
披迈皇宫的轮廓混沌在昏暗之中。
披迈皇宫占地将近六万平方公呎,其中开放作为景观的只有三分之一,其他地区则游人鲜至,若非如此,当初敏登也不会仅仅因为气候土壤相似就选择这儿作为培植地。
今晚,皇宫荒僻的一角,正在举行祭祀。
方木和邰伟披着漆黑的斗篷,垂着头,站在队伍中,跟着走在前面的人,鱼贯向前。
灰熔石堆砌的佛塔前,信徒们站定,方木和邰伟也跟着站定,两人之间相隔数名信徒,他们俩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,彼此明白静观其变。
一名面颊上画着赤红靛蓝图案,赤裸上身的男子出现,手中拖着银盘,盘中是类似朱砂混合了香料的颜料。
他每走过一名信徒面前,那名信徒便闭目双手合十,男子用手指沾一下朱砂,从信徒的发顶划至眉心。
信徒们双手合十,嘴中蠕蠕,念诵不知名的经文。
男子走到了方木面前,方木也闭上双眼。
男子看了一眼方木,似乎因为方木的长相不似泰国本地人而有所停顿。
方木面上镇定自若,心中早已紧绷,幸好那男子并没有其他举动,依样在方木脸上画下痕迹便走向下一名信徒。
空旷的废墟之上,回荡着众人的念诵声。
‘蓬’的一下,猛然一声响动,所有信徒抬起头来。
佛塔下的十六盏火把一起点燃发出的声响,火把中添加了助燃剂,风成火势,一下便烧得猛烈起来。映得众人面孔阴影憧憧。
四名披着亚麻色斗篷的男子抬着一架竹椅出现。
信众们发出躁动不安的嗡嗡低语声,顺着信众狂热的目光,方木也看见了新教宗。
披着雪白的纱,手腕和脚踝都戴着黄金钏,眉心点着朱砂图案的小娜。
方木的面色控制不住的一变。
女童的神情安然,安静的坐在竹椅上。
方木一瞬间想到了小娜被药物控制,但小娜此时转头看向信众,伸出手抬了抬,信众发出惊喜的欢呼声。
方木看着小娜,禁不止心底发凉。
小娜此刻是清醒的。
紧接着,又有四名披着亚麻色斗篷的男子出现,他们扛着一名被绑住手脚,黑布蒙头的男子。
男子被放在佛塔上,出现一名漆黑斗篷男子,手中拿着巨大的铁锤与铁钉。
黑斗篷将钉子顶住蒙头男子的手掌。
蒙头男子似乎察觉到了自己接下来的遭遇,开始竭嘶底里的哀求和扭动身体挣扎。
四名亚麻色斗篷男子各自按住了蒙头男子的四肢。
黑斗篷扬起铁锤,用力砸下。
只听一声沉闷的肉体刺穿,铁钉被牢牢的打穿蒙头男子的手背,而后黑斗篷如法炮制另外三枚铁钉。
那蒙头男子的惨嚎响彻夜空。
却如火上浇油,让信众越发狂热。
最后,黑斗篷拔出匕首,破开蒙头男子的肚腹,冒着热气的鲜血沿着佛塔的石阶往下流淌。
黑斗篷捧出看不清颜色的一团肠肚脏器。
亚麻斗篷接过,恭敬的弯腰捧给小娜看了一眼,随后站起身,做了个手势。
佛塔上,那具身体还没有完全咽气,时不时的抽搐一下,四名信徒浇上助燃剂,拿起四支火把,一起丢过去。
猛地蹿高的火焰中,人的身体扭曲着挣扎着,被烧成一块焦炭。
方木禁不住往后倒退一步,这时候他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看向自己。
他顺着那道视线看去,看见了梁宝晴。
此地与佛塔有一段距离,隐约能够听见信徒的诵声。
梁宝晴穿着一件深亚麻的衬衫,深色的牛仔裤,脸上戴着金丝边眼镜,镜腿缀着一条细细的淡金色链条,一直垂到了肩上。
他的身后是一堵断墙,墙上是失去了头颅的神像。肋下扬着三重肉翅,鹰一般的爪子举着刀戟。
梁宝晴就站在那神像之前。
方木说,“你早知道我们来了。”
梁宝晴说,“我猜,你应该会来。”
方木沉默。
梁宝晴看着方木。等方木问自己为什么在这儿,问小娜为什么会成为新的教宗,问大都会大厦的真相。
但方木问,“有一天,你出去。我们约好了你回来的时间,但你回来晚了,为什么。”
梁宝晴心中诧异,但回答,“我找朋友打听消息。”
方木说,“真的?”
梁宝晴说,“当然。”
方木没有再问。
梁宝晴皱了皱眉,“怎么了?”
方木说,“没什么。”
方木只是做了个试验。
他想试一试自己还会不会相信梁宝晴。
试验的结果,让他既感觉如释重负,也觉得难过。
终于,一切都过去了。
方木说,“我会带小娜离开。”
梁宝晴说,“这是她自己的选择。”
方木说,“她自己的选择?”
方木看着梁宝晴,“她本来可以不用做这个选择!”
梁宝晴说,“你看见的这个人,是那件案子的犯人之一。”
方木一震。
梁宝晴淡淡的说,“其他犯人,我会陆续找到。这是我和小娜的约定。”
方木说,“什么约定?”
梁宝晴说,“我需要一个教宗,她需要一个结果。”
方木深吸一口气,慢慢的说,“看来这次的泰国之行,总算如你所愿。”
梁宝晴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暗光。
曾经,那一棵金急雨下,站着他的爱人。
梁宝晴说,“……的确,如我所愿。”
方木唇角的微笑越发苦涩。
梁宝晴说,“这件案子牵扯太多,目前只能到此为止,再给我一点时间,我会给你,你想要的真相。”
方木说,“什么叫我想要的真相。”
梁宝晴说,“你当时闻到的香味是一种变种罂粟的提取物,而培植这种罂粟的人借由药物与宗教,和泰方政界要员达成深度合作,被杀害的警务人员是被吸食过量的信徒所杀,虽然案件的相关资料都被销毁,但你放心,我会解决……”
方木打断,问,“怎么解决。”
梁宝晴说,“他们原本操纵一名教宗作为傀儡,不过,不久之前,那名教宗在大都会大厦出了意外,所以我安排让小娜成为新教宗取而代之……”
方木再度打断,“取而代之。然后呢。”
梁宝晴看着方木。
方木说,“之前的教宗是傀儡,就像小娜现在是你的傀儡。梁宝晴,这是你的一贯手法。我想赶在这些发生之前阻止你,但还是迟了,你现在能操纵这个宗教,还有那些毒品提取物。梁宝晴,你到底想干什么”
梁宝晴注视方木,说,“我想保护你。”
方木笑了一下。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,笑得停不下来。
笑了一会儿,他抬起手,遮住了自己的眼睛。
笑渐渐淡下去。
他放下手,看着梁宝晴。
而梁宝晴始终凝视着他。
方木冷冷说,“你说你现在做这些事是在保护我?梁宝晴,你连骗人都不花心思了。”
梁宝晴却说,“方木,想一想查蓬和小娜。”
方木神情一厉。
梁宝晴说,“他是一个好警察。但他得到了什么。”
梁宝晴往前踏出一步,走向方木,“他的女儿何其无辜,又遭遇了什么。”
“查蓬不是特例。他不是第一个,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方木,我认识很多人,也遇见很多事,我很清楚,恶意无孔不入。而世间对于正义的态度往往比邪恶来得冷酷。就算你躲过了你的敌人,你也会被你所拯救的人伤害。”
梁宝晴凝视着方木,说,
“你的同伴,他们往往自身难保。”
“你的上级,他们随时都会成为你背后的威胁。”
“你救过的人,方木,你看看,谁感谢过你吗。谁在你陷入危险的时候向你伸出援手吗。”
“到那时候,谁来保护你。”
方木清晰的说,“我自己。”
他拿出藏在身上的短枪,枪口对准梁宝晴。
方木说,“查蓬是一个好警察。发生那件事不是他的责任。”
梁宝晴说,“如果他真正的没有一点后悔,为什么会自杀。”
方木一滞。
梁宝晴说,“他在小娜面前哭着自杀。”
方木痛苦的闭上眼。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。
梁宝晴说,“我知道,我不可能让你放弃你想做的事。那么至少,我能保护你。”
方木睁开眼,看向梁宝晴,“……你说的保护,就是用这种方法?”
梁宝晴看着方木,镜片后的眼珠宛若两颗雕琢而成的乌黑宝石,他如此美丽,如此残忍,宛若神明。
然而神明怎能与人相恋。
梁宝晴淡淡的说,“我的方法,绝对有效。”
屠龙者,唯有恶龙。
他将一生浸淫邪恶,蓄积力量,日渐强大,直到抗衡黑暗之中的其他力量。
方木将毕生保护光明。
而他,将毕生保护方木。
方木的眼睛,却渐渐充满了黯淡与悲伤。
握枪的手镇定下来,对准了梁宝晴。
“放弃你的计划,离开泰国。还有,把小娜还给我。”方木说。
梁宝晴问,“为什么。”
方木说,“你的行为,不要用我来做借口。”
梁宝晴看了方木一会儿,说,“方木,你不相信我了。对吗。”
方木没有回答,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铁铸一般的直线。
梁宝晴看着黑洞洞的枪口,却向着方木再走了一步。
漆黑空中,飘散赤红火星。
信徒们喃喃的诵经声盘旋废墟上空。音节单调重复,犹如古老传说中的咒语。
方木持枪对准梁宝晴。
梁宝晴看着方木的眼睛。
方木开口,声音清晰又冷酷,“我知道,这些年来你拥有了我想象不到的人脉和势力,但我不会让你继续下去。”
梁宝晴说,“方木,我是为了你。”
方木毫不犹豫的说,“我不需要任何人为了我。而且梁宝晴,你能发誓吗。如果你这次成功吸收了这边的力量,你能发誓不动用它去做其他事。你能吗。”
梁宝晴看着方木,“我说过,我不会再骗你。”
方木唇角掠起自嘲弧度,“你不能。”
梁宝晴握紧双拳,“……如果你希望,我可以做到。”
方木摇头,“不。梁宝晴你还是没有明白,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审判其他人。”
梁宝晴冷冷说,“方木,你和我都清楚法律代表不了任何东西,你所希冀的正义不会如期而至。”
方木说,“但我会。”
梁宝晴说,“我知道你的性格。所以,我不能允许自己看着你再受伤。”
方木闭了下眼,再看梁宝晴,说,“……离开泰国,这是我最后的底线。是我让你来的,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。”
梁宝晴说,“到此为止?以后呢。”
方木沉默。
梁宝晴说,“方木?”
方木轻轻开口,“……你的案子,我会移交给其他人。”
梁宝晴一眨不眨的看着方木。
方木说,“锁骨观音案,食人关公案,十几年前的连环杀人案,还有其他案子,我都会移交出去。”
梁宝晴说,“不会有人相信你的推测。”
方木说,“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,如果真的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,那么这份档案我会暂时封存起来,直到有人接手。”
梁宝晴的心第一次被愤怒和恐惧攥住。
他的双目发红,“方木,你不是这种人。你不会这么做的。你说过你一定会抓住我!”
方木苦笑,“不会怎么做?放弃吗?”
方木看着梁宝晴,“……我是个人,我也会累。我撑不下去了。”
方木拿着枪,再一次的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,“……走吧,离开泰国。”
梁宝晴看着方木,他忽然很清楚一件事,如果自己离开这儿。也就从此离开了方木。
方木真的,打算放弃自己。
梁宝晴说,“不。”
梁宝晴的面色雪白得近乎透出血管的青色,他死死盯着方木,一字一字的说,“我不会走。方木,我也不会放你走,永远都不会。”
方木看着这个近乎绝美的男子,这个摧毁了自己十数年人生的妖魔。
这个,难以醒来的梦魇。
檀香之中的‘梁宝晴’的声音在耳边回荡。
如果杀了梁宝晴——
骤然响起的枪声击破咒语。信徒们听到响动,纷纷骚动起来,又被组织者迅速带离。
邰伟暗暗吃惊,搜寻方木的踪迹。
火把渐次熄灭,披迈皇宫一角正在迅速被黑暗吞没。
梁宝晴与方木对峙。
梁宝晴的肩头鲜血淋漓。
方木握紧枪。
梁宝晴丝毫没有看一眼自己的伤口。
他仍旧一步步往前,走到方木面前。
方木被动的看着梁宝晴的双眼。
那双眼中,有业火燃烧。灼灼发亮。
梁宝晴缓缓说,“方木,这一枪,你欠我的。”
他抬起右手,抚住方木的面颊,留下新鲜血痕。
血痕抚过下巴,沾染唇瓣。
梁宝晴吻上方木的嘴唇。
方木挣扎,但被梁宝晴紧紧扣住后脑勺。
在最后一盏火把熄灭之前,梁宝晴结束了这个吻。
额头抵住额头,梁宝晴低声的说,这个,是我欠你的。
方木,我会让你永远欠我。
火把熄灭,千年之前的皇宫重归寂静与黑暗。
邰伟用手机照明,飞奔而来,终于找到了方木。着急的说,是你开的枪吗?怎么了?
他看见了方木面颊和嘴唇的血迹,倒抽了口凉气。
方木说,不是我的血。
邰伟错愕,问,那是……?
方木看着茫茫黑夜,没有回答。
北京机场。
乘客人来人往,电子屏幕上闪现当天航班信息。
一架飞机刚刚抵达,乘客们拖着行李箱走出海关。
其中,有一个吊着胳膊打着绷带的男子。
方木牵着一个小男孩,走出四合院的门口。
小男孩高兴的说,“咱们去陶然亭!我去爬那大雪山!”
方木笑着说,“好好,去陶然亭,爬大雪山。”
院子里传来孩子父亲的声音,“作业写完了吗你,别老吵着你方叔叔。”
小男孩撇嘴。
方木揉了揉小男孩的头,说,“我跟你爸说句话,你在这儿等我。”
小男孩说,“那咱们还去玩么?”
方木蹲下来,小声说,“他不让你去,咱俩偷偷去。”
小男孩高兴的点点头。
方木回身走进屋子。
小男孩蹲在院门口,用棍子在地面划拉来划拉去,感觉到一片阴影投下来,他好奇的抬起头,看见一个吊着胳膊的叔叔站在身边。
小男孩仰起脸问,“叔叔你找谁?”
那个叔叔看着他,微微笑了一下。
方木回到院门口,对小男孩说,“都跟你爸说好了,咱们走吧。”
小男孩高兴了,拉着方木就要往门外跑,可没跑两步停下来,说,“方叔叔,刚有人给我这个,说是你给我买的,但是忘在他那了。”
方木诧异,“什么?”
小男孩摊开手,“喏,就这。”
小小的手掌里,一块宝蓝色的,青马大桥纪念章
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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